劉延福：荀子詩學的當代意義

 

 

作者為國家社科基金項目“荀子詩學研究”負責人、河南理工大學副教授

是中國文化的，也是中國文化精神的確立期，先秦儒家的詩學觀是中國詩學理論的光輝起點。荀子作為先秦儒家乃至先秦諸家的集大成者，他的思想確立了中國傳統(tǒng)的詩學觀與文學觀，對中國文學史、詩學史影響深遠。充分吸收與借鑒荀子的詩學觀，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并用其合理與科學的思想內核為當下的文藝創(chuàng)作與批評服務，對于繁榮發(fā)展社會主義文藝，意義匪淺。

“明道、征圣、宗經”三位一體的詩學觀

文學是人學，最終目的是促進人的全面解放與發(fā)展。因此，文學藝術既不是現(xiàn)實的裝飾物，更不是一種消遣，理應承擔一定的社會重責。荀子充分肯定文學藝術對個人與社會的作用，明確提出了“明道、征圣、宗經”三位一體的詩學觀�！笆ト艘舱�，道之管也。天下之道管是矣，百王之道一是矣，故《詩》、《書》、《禮》、《樂》之歸是矣。”圣人是最高的體“道”者，故一定要“以圣王為師，案以圣王之制為法”，因而要“征圣”；“不聞先王之遺言，不知學問之大也”，《詩》、《書》等經典典籍是圣王觀點和思想最科學、最經典的經驗總結，“《禮》之敬文也，《樂》之中和也，《詩》、《書》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間者畢矣！”天下的學問全部囊括其中，故為學要“始乎誦經”，因而要“宗經”；經典之所以為“宗”，根本原因是其中所蘊含的“道”，“道”為最重要、最終之依歸，故文章應該以闡明“道”為旨歸，因而要“明道”。何謂“道”？“道者，非天之道，非地之道，人之所以道也，君子之所道也�！比说谰褪嵌Y義之道，即中國傳統(tǒng)的禮文化與禮儀規(guī)范，其中包含著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等優(yōu)良的文化傳統(tǒng)，這些都是涵養(yǎng)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源泉。荀子認為，文藝不是空洞的“純文學”和單純的感官娛樂，文以載道，文藝應該有承載性和思想性。當代文藝創(chuàng)作應該在汲取中國優(yōu)秀文化傳統(tǒng)的基礎上，傳播當代價值觀念，體現(xiàn)中華文化精神與中國人的審美追求。

“情文俱盡”與“稱情而立文”的情文觀

文藝不但要有思想性，能夠感染人、打動人、教育人，還要有完美的藝術形式、結構及表現(xiàn)技巧，準確而生動地反映生活、表現(xiàn)思想感情和認識，吸引觀眾目光，抓住觀眾心理，即要有較高的藝術性與觀賞性。如果沒有藝術性和觀賞性，不能吸引人、愉悅人，即使思想性再強、內容再深刻，也很難讓觀眾接受。荀子在講到語言藝術的時候說：“言語之美，穆穆皇皇”，也就是說，言語要端莊盛大而美好，悅耳然后才能悅心、悅意。美的文藝不但要有充實的內容，還要有優(yōu)美的形式�！胺捕Y，始乎稅，成乎文，終乎悅校。故至備，情文俱盡。其次，情文代勝；其下復情以歸大一也�！币簿褪钦f，最完備的禮樂要做到“情文俱盡”，“情”指的是禮樂的思想性，“文”指的是禮樂的藝術性與觀賞性�！拔睦�、情用相為內外表里”，“情”是內、是里，“文”是外、是表；“情”是根據(jù)，“文”是儀式；“情”是內容，“文”是形式；“情”本身是無形的，“文”是具體可感的。因此，沒有“情”，禮樂就沒有靈魂；沒有“文”，禮樂就沒有完美的肉體。如何做到“情文俱盡”？這就需要“稱情而立文”，即根據(jù)“情”的需要創(chuàng)造適合的“文”，根據(jù)內容的需要確定藝術表現(xiàn)形式。劉勰在《文心雕龍》中說：“情者，文之經，辭者，理之緯；經正而后緯成，理定而后辭暢，此立文之本源也�！眲③恼J為，情感是文章的經線，文辭是文章的緯線；只有經線正了，用緯線才能織成布帛；只有情感確立了，才能選擇恰當?shù)奈霓o�，F(xiàn)在的許多作品，過分重視文藝的思想性而忽略了藝術性與觀賞性，致使形式表現(xiàn)蒼白，陷于說教而缺乏個性，阻礙了文藝的正常發(fā)展。荀子“情文俱盡”與“稱情而立文”的觀點不失為救治這一弊病的妙方良藥。

“全粹之美”與“美善相樂”的審美理想論

追求真、善、美是文藝的永恒價值，能夠體現(xiàn)出思想性、藝術性與觀賞性完美結合的作品才堪稱經典。正如荀子提出的“不全不粹之不足以為美”和“美善相樂”的審美理想論。荀子說：“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為美也”，真正的美應該是真、善、美三者的統(tǒng)一。什么是“真”？“君子養(yǎng)心莫善于誠，致誠則無它事矣。”“真”就是誠。荀子認為“談說之術”要“矜莊以蒞之，端誠以處之”，即要以嚴肅莊重的態(tài)度來對待，以端正真誠態(tài)度來交流。文藝創(chuàng)作要堅持以“真”為基礎，要有真感情、真感悟、真感受，要反映真現(xiàn)實、真生活、真需求，用真摯的情感去創(chuàng)作，用真切的語言去感染人，只有這樣才能夠吸引讀者，引起共鳴。“善”是人類精神的永恒主題，荀子繼承了儒家以仁、義、禮、智等內容為善的理論，認為只有符合禮義之道的文藝才能“感動人之善心”，才可以“率一道”、“治萬變”，使君臣和敬、夫子和親、長少和順，增強人的道德判斷力和道德榮譽感，發(fā)揮文藝能夠使個人“志意清廉”、使群體“和睦”、使社會“天下大齊”的作用�！懊馈笔俏乃嚨谋举|屬性，只有美的藝術才能夠讓人獲得審美快感，吸引讀者自覺從中獲取教益。因此，優(yōu)秀的文藝作品應該是“真”、“善”、“美”的，它能夠使人“耳目聰明，血氣和平，移風易俗，天下皆寧，美善相樂”�！懊郎葡鄻贰奔疵琅c善的統(tǒng)一。只有思想性、藝術性與觀賞性統(tǒng)一的文藝作品，才能夠經得起人民的檢驗、社會的檢驗和時代的檢驗。

除了上述三個主要內容之外，荀子詩學中的其他觀點也具有較為深刻的當代意義。比如，他認為“血氣”是人的生命基礎：“凡生天地之間者，有血氣之屬必有知，有知之屬莫不愛其類�！本唧w運用到文藝領域，既要求文藝創(chuàng)作者要有澎湃的激情和“俯首甘為孺子�！钡暮迫徽龤猓瑸槿嗣穹鸥�，為人民抒情；同時也要求文藝批評家要擁有敢于發(fā)聲、敢于批判的獨立人格，秉持嚴肅科學、理性公正的態(tài)度和“治病救人”的基本原則，勇于承擔批評者對文藝、對受眾、對國家與民族的擔當。荀子還認為只有保持“虛壹而靜”的“大清明”狀態(tài)，才能保證思維與認識的正確性與客觀性，這對于診治當下文藝創(chuàng)作中的浮躁心態(tài)與急功近利的價值取向，具有極高的借鑒價值。

當然，荀子的詩學思想同中國古代許多理論一樣，既有值得我們學習借鑒的精華，也有需要果斷舍棄的糟粕�？茖W對待荀子的詩學思想，批判地繼承，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根據(jù)時代要求進行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才是我們應有的科學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