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版網(wǎng)站入口

站內搜索

李雪濤:半世紀以來德國中國學發(fā)展之我見

李雪濤2015年06月24日11:19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國家社科基金?

作者為國家社科基金中華學術外譯項目“宋代散文研究”負責人、北京外國語大學教授

范式轉換概念的提出,喚起了人們在更深層次結構上關注時代思潮。而時代的進步,勢必形成與過去的典范不相符的新學說,從而使一種標準的形態(tài)發(fā)生動搖,最終造成典范的轉變。

研究領域不斷拓展

對中國研究的范式轉換,是時代的思想和社會處境變化的必然結果。德國漢學及其有關中國的知識、文化傳統(tǒng),從一開始就是在闡釋和翻譯,在傳統(tǒng)中國、文化中國與當代中國、現(xiàn)實中國的各個方面之間交錯進行。漢學學術史本身就是范式轉換的歷史。考察每一個范式轉換的事例,都是了解德國乃至西方對中國認識的基本前提。

實際上,德國漢學除了注重自身發(fā)展和傳統(tǒng)之外,也會對中國社會變革做出相應反應。早在20世紀50年代,聯(lián)邦德國已開始建立大學之外的中國研究機構。1956年成立的亞洲情報所,主要關注中國大陸現(xiàn)實政治問題研究,并出版雜志 《中國要聞》;1959年波恩大學恢復了1887年建于柏林的“東方語言學院”,以培養(yǎng)包括漢語在內的實用的東方語言人才為主;1967年在大眾基金會和福特基金會支持下,波恩建立了德國亞洲學會,由此德國從漢學和日本學研究向政治、經(jīng)濟、法律多領域拓展,并提供當代東亞研究方面的咨詢服務。

近十年退休的德國漢學系的教授們,大都是1968年歐洲學生運動的參與者,多數(shù)是左派,受到當時中國“文革”和毛澤東思想的影響。1968年學生運動一定程度上解構了當時傳統(tǒng)的漢學研究,學生們要求與時俱進研究中國革命形勢,而單純語文學方法的古典學研究顯然不能適應,亟待引進社會科學的各種方法。自由大學東亞系率先革新,其他大學的漢學系也積極響應。改革開放使中國成為西歐特別是當時聯(lián)邦德國的潛在市場,而當時德國漢學界卻無法培養(yǎng)相應人才,因此很多大學開始開設漢學與經(jīng)濟學相結合的專業(yè)。比較早的有圖賓根大學開設的區(qū)域研究組合課程,包括國民經(jīng)濟學與東亞文化學的結合。近年來,除了提供傳統(tǒng)專業(yè)課程外,很多漢學系還增加了所謂的中國研究課程,以便于適應中國研究的需要。

今天,在中國研究中遇到的挑戰(zhàn)和問題是以往純粹的漢學研究所無法解決的,必然出現(xiàn)所謂的中國學/中國研究。漢學與中國學是一對既有區(qū)別又有聯(lián)系的研究,對文化中國、歷史中國進行的古典學、語文學、歷史學解讀依然需要,同時只可能是德文中所謂的“幽蘭專業(yè)”;而關涉到中國現(xiàn)實問題的中國學,如政治、經(jīng)濟、軍事、外交、法律、醫(yī)療等方面,所使用的方法當然來自社會科學乃至自然科學的各個領域。

歸根結底,西方的現(xiàn)實境遇促成了西方漢學的問題意識,漢學研究的最終目的也是為了促進其自身的發(fā)展。但西方學者出于自身需求而進行的他者研究,在薩義德看來是不正當?shù)模響艿脚。后來的學者認為,無論東方還是西方,都應進行平等的研究和比較,并不存在西方的唯一中心。

以全球視角研究中國

實際上,20世紀下半葉以來,各學科專業(yè)化傾向越來越明顯,漢學領域也不例外。一味強調漢學的古典語文學特征,僅致力于所謂中國文史哲通才培養(yǎng)的話,德國漢學很可能跟不上世界中國學發(fā)展步伐。漢學系也難以容納有關中國研究的各個學科,越來越多在中國學術領域取得卓越成就的學者開始在非漢學領域任教,例如,文樹德教授出任柏林醫(yī)學中心——夏洛特醫(yī)院中國生命科學理論、歷史及倫理研究所所長,研究所是由霍斯特·格爾茨基金會贊助設立的;杜伊斯堡-艾森大學政治學和東亞學教授王海從民族學和政治學角度對中國進行研究;科隆大學“現(xiàn)代中國研究所”的法學家何意志是研究中國法律制度的專家;康斯坦茨大學奧斯特哈默爾是近現(xiàn)代史研究所的教授,等等。這些在各專業(yè)領域任教的學者,為漢學和中國學術進入真正西方學術領域作出了貢獻。

此外,由漢學家撰寫的幾部重要的中國歷史著作,也都是當時所認為的世界史的一部分。這些世界史著作卷帙浩繁,但也存在局限性:一是在敘述時以歐洲為中心,以一種線性的發(fā)展邏輯否認世界的異質性和文明的多元化;二是將各地歷史簡單疊加,缺乏關聯(lián)性,更談不上互動;三是基本以地區(qū)、民族或文化的歷史現(xiàn)象為研究對象,缺乏世界史的整體觀。

在我們看來,奧斯特哈默爾的研究才真正將近代以來的中國放在全球史范疇中看待,他強調應將打破民族國家界限的研究對象置于廣闊的相互關系情境中加以理解和考察,強調互動者互為主體!妒澜绲难葑儯19世紀的歷史》對世界的起源予以追溯,向讀者展示了為什么19世紀是使全世界走向現(xiàn)代的決定性歷史時期。奧斯特哈默爾的高超之處并不在于“宏大敘事”的研究,也不遵守事件的時間順序,而是把世界發(fā)展到現(xiàn)代的豐富資料分成三方面、18個主題予以闡述,這些全球史的主題包含了范疇、問題領域、對轉變情況的調查、進程、結構或者生產(chǎn)和再生產(chǎn)的定義范圍。通過這種方式,可以避免忽視對歷史人物或軼事/敘事的外在邏輯分析。奧斯特哈默爾認為,全球史是全球系統(tǒng)的互動史。盡管奧斯特哈默爾是漢學家,但他認識到源自歐洲本身的史學發(fā)展已不能只靠其自身說明清楚了。他的影響并不局限于漢學領域,其著作大都以全球史的視野展開,因此獲得德國著名的萊布尼茨獎。

呈現(xiàn)跨學科交叉研究態(tài)勢

從目前德國漢學發(fā)展看,各個漢學系的發(fā)展極不平衡,研究方向與教學內容一般根據(jù)教授興趣和專業(yè)知識予以確定。如波恩大學在顧彬教授離開后,歷史學家廉亞明接替了他的教席,研究重點也從中國文學、思想史轉向中國歷史,特別是元代以來中國與波斯帝國的關系史;漢堡大學更關注中國古代哲學以及晚清以來的近現(xiàn)代史;柏林大學強調當代社會科學研究的內容;慕尼黑大學則偏向中國思想史和哲學史的研究;埃爾蘭根-紐倫堡大學、法蘭克福大學則為中國科技史和觀念史的研究提供了平臺;有關東亞藝術史的研究在海德堡大學有很好的研究所。這種狀況的優(yōu)勢是為學術自由發(fā)展提供了空間,弱點是難以有計劃地統(tǒng)籌比較大型的漢學項目。

盡管如此,在歐洲漢學的整合方面,德國也做出了一些努力。例如由海德堡大學瓦格納教授牽頭,于1998年建立了“歐洲中國研究數(shù)字資源中心”。今天歐洲的漢學資源得到進一步整合,如歐洲中國研究虛擬圖書館聯(lián)合目錄,其中就包括奧地利、德國、瑞士、比利時、荷蘭、法國、英國以及斯堪的納維亞各重要漢學圖書館的館藏。

進入21世紀以來,德國漢學的專業(yè)化傾向更加明顯,也更加專注于用社會科學的方法進行中國研究。2006年,亞洲情報所更名為德國全球及區(qū)域研究所,大開本的德、英文的《中國要聞》也改版為小開本的全英文刊物《當代中國期刊》。而墨卡托基金會也于2013年宣布,將在未來5年內斥資1840萬歐元,在柏林建立歐洲最大的中國問題研究中心,打造研究中國的“新智庫”,以便讓德國更好地與“世界第二大經(jīng)濟體”中國打交道,從而能夠贏得未來。

法國年鑒學派著名歷史學家費弗爾早在20世紀上半葉就意識到,一種封閉的學科在當代是毫無價值、毫無生命力的,他指出:“所有的發(fā)現(xiàn)都不是發(fā)生于每個學科的內部及核心,而是發(fā)生于學科的邊界、前沿、交叉處,正是在這些地方,各個學科互相滲透!币虼,在大學方面,一種跨學科的聯(lián)合也早已成為現(xiàn)實。海德堡大學多年前就設立了“雅斯貝爾斯高等跨文化研究中心”,這個中心屬于“全球背景下的亞洲與歐洲:文化流動的不對稱性”卓越研究群,由聯(lián)邦政府贊助。這個計劃能獲得批準恰是因為連接跨學科和跨文化的做法——德國政府所贊助的大型卓越計劃都要凸顯跨學科、跨領域、跨文化的基本方向。這種學術政策恰好要打破學科的封閉性。這樣,漢學就融入到跨學科的架構里,同時在這個架構中獲得新的意義。知識結構的變遷使得傳統(tǒng)漢學系關起門來做學問的方式加速終結,當然也使得以思想和文學的文獻為核心的經(jīng)典研究進一步解體。

不論漢學還是中國學都已超越了純粹的單一專業(yè)研究范疇,開始呈現(xiàn)出跨學科交叉的綜合研究態(tài)勢。正是包括德國漢學家/中國學家在內的大批學者的參與,才使中國學術和問題研究具有了世界性意義。對于中國學界來講,德國學者的這些研究無疑為中國文化以及中國現(xiàn)代化發(fā)展道路提供了另外一種解讀的視角、一種批判和反思的路向。全球化時代的到來,使得占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中國既離不開世界,同時也必然會對世界產(chǎn)生巨大的影響。

(責編:張湘憶、程宏毅)
班玛县| 贵港市| 鹰潭市| 桦甸市| 崇文区| 曲靖市| 连云港市| 洱源县| 奉节县| 陕西省| 扶绥县| 甘谷县| 永靖县| 明星| 沁阳市| 将乐县| 新化县| 台东县| 邓州市| 延长县| 阜阳市| 新营市| 望城县| 霍林郭勒市| 英德市| 习水县| 海原县| 汤阴县| 黄龙县| 兰西县| 冀州市| 乌拉特后旗| 甘孜县| 建湖县| 绩溪县| 深水埗区| 荣昌县| 牟定县| 民乐县| 宜宾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