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編撰多卷本《俄國文學史》的問題,國內學者自20世紀90年代起就展開過多次討論,但由于種種原因一直未能正式啟動。在這一背景下,為一種學術緊迫感所驅使,我們決定翻譯由蘇聯(lián)科學院俄羅斯文學研究所所長尼基塔?普魯茨科夫主編、蘇聯(lián)科學出版社出版的4卷本《俄國文學史》,并進行系統(tǒng)而細致的研究,以期為我國學界和廣大讀者全面認識俄國文學成就、面貌與特色,更新文學史觀念、優(yōu)化文學史研究方法、提升文學史編寫水平等提供有價值的參照。
文學史研究是文學研究的最高境界,文學史著述具有培育一代人甚至幾代人的文學觀念,影響他們的精神心理、文化素養(yǎng)、價值觀念、審美水平和鑒賞能力的巨大作用。普魯茨科夫主編的《俄國文學史》表明,編寫者們是胸懷自覺的使命意識和高度的責任感投入結撰工作的。全書鮮明地體現(xiàn)出這套著作的文學史觀念,即始終注意在與社會運動和時代思潮及其流變的緊密聯(lián)系中考察與審視文學現(xiàn)象,將文學視為民族精神文化生活的藝術表現(xiàn)予以評說,從而把文學史著述提升至民族精神史描述與建構的高度,最終完成了一部民族精神回溯和自我認識的巨著。
我們認真翻檢國內外100余種俄國文學史著作,經過反復梳理、對照、考辨和討論,可以確認普魯茨科夫主編的《俄國文學史》是目前國內外俄國文學史著作中的最優(yōu)成果之一,具有很高的學術價值和鮮明特色。這套文學史著作的主編、編委會成員均為俄國文學史研究領域享有盛譽的一流學者,所有撰稿人也都是文學史研究各個具體研究方向上的著名專家,具有豐富的前期研究成果和厚實的學術積累。這套著作可以說系統(tǒng)總結了自1755年第一部俄國文學史著作——瓦?特列佳科夫斯基的《論俄國古代、中期和最新的詩歌創(chuàng)作》問世以來一代代學者積累的豐富經驗,積極吸收國內外同類著述和研究的新成果,彌補了以往文學史著述的不足,有著諸多新的發(fā)掘和新的創(chuàng)見;與西方學界的俄羅斯文學史著作作橫向比較,則可以看出它成功避免了國外學者難以克服的局限和觀點上的偏差,顯示出學術研究上的原創(chuàng)性、科學性和穩(wěn)妥性。
普魯茨科夫主編的《俄國文學史》全面而清晰地描述了從10世紀至1917年俄國文學的發(fā)展歷程,對這一漫長進程中出現(xiàn)的重要作家、作品、文學團體、思潮、流派和運動等給予科學的評價,體例嚴謹,線索分明,立論公允,剪裁精當,分析透徹,論述充分。
具體來說,其特點有四:首先,全書以馬克思主義文學觀和文學史觀為主導思想,體現(xiàn)了對于文學的本質、意義和文學史著述的特有價值的理解,認為文學是特定時代的生活和思想感情的藝術表達,文學史的結撰過程則應當成為民族精神回溯和自我認識的過程。
其次,這套文學史著作以知識分子與人民的關系為論述主線。高爾基在他編撰的《俄國文學史》中曾認為俄國文學是俄國知識分子的“思想體系”,并把知識分子的命運、知識分子與人民的關系視為文學史的主線。普魯茨科夫主編的《俄國文學史》繼承了這一觀念并加以發(fā)揮,始終致力于從文學與社會思想特別是知識階層精神生活的聯(lián)系中,揭示文學的動力源、獨特性、主要傾向和發(fā)展規(guī)律。
再次,編寫者始終堅持歷史觀點和美學觀點相統(tǒng)一的方法論原則。這套著作評價文學史中一切現(xiàn)象和問題的基本視角,并非單一的社會歷史批評,而是遵循恩格斯所說“從美學觀點和歷史觀點”來衡量作品的標準,同時還體現(xiàn)了對丹納《藝術哲學》、勃蘭兌斯《19世紀文學主流》批評傳統(tǒng)的卓越繼承。
最后,全書的內容表明編寫者具有高度的責任感、良好的學術素養(yǎng)、豐富的文學感性積累、纖敏的審美眼光和嚴謹的治學態(tài)度,又掌握了豐富而可靠的第一手資料。因此,這套文學史著作不僅生動地勾畫出千年俄羅斯文學的歷史進程,更深刻而準確地揭示出這一文學的靈魂、精神和風格特征。
長期以來,西方學界存在著一種偏見,認為俄羅斯特別是蘇聯(lián)時期的文學史研究乃至整個文學理論與批評,都是社會政治的附庸、某種政策的圖解!吧鐣䴕v史批評”一度成為某些人貶抑和否定俄羅斯—蘇聯(lián)學者文學研究的理論傾向、評價尺度和方法論的術語。這種偏見在我們國內學界也有一定程度的影響。普魯茨科夫主編的《俄國文學史》的存在,體現(xiàn)于其中的美學觀點和歷史觀點相統(tǒng)一的視角以及運用這種視角所取得的學術成就,有益于糾正上述偏見,從一個側面為俄羅斯文學史研究和理論批評正名。第一次把這套著作完整地翻譯過來,直接展示蘇聯(lián)—俄羅斯學界的俄國文學史研究領域優(yōu)秀學者共同創(chuàng)造的一流成果,呈現(xiàn)出這套文學史的學術水平,并通過深入細致的研究,揭示它所貫徹與體現(xiàn)的文學史觀念、主導思想、研究方法和論述方式,這對我國學界提升俄羅斯文學史建構和俄羅斯文學研究的總體水平,乃至對一般文學史研究領域觀念的更新、研究方法的優(yōu)化,對推進外國國別文學研究、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研究以及整個文學研究領域的話語體系建設,都具有不容忽視的啟發(fā)、借鑒和參照意義。
(作者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蘇聯(lián)科學院《俄國文學史》翻譯與研究”首席專家、南京師范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