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參在中國的傳播

西洋參原產(chǎn)自北美大陸，與中國所產(chǎn)的人參同科同屬不同種，性狀和化學成分相近，都是珍貴的藥材。在哥倫布1492年發(fā)現(xiàn)美洲之前，北美印第安人早已利用西洋參來治療頭痛、痙攣、發(fā)燒、咳嗽以及不孕等病癥。不過，歐洲人在到達美洲之后的200多年時間里，一直不了解西洋參。歐洲人是通過中國的人參進而發(fā)現(xiàn)西洋參的。

中國人服用人參的歷史非常悠久，而且對其倍加推崇。據(jù)成書于東漢的《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記載，人參是“久服輕身延年”的上品“君”藥。明代李時珍的《本草綱目》認為，人參“能治男女一切虛癥”。明末清初，眾多歐洲傳教士來到中國之后，開始了解人參，并將相關(guān)知識傳回歐洲。葡萄牙人曾德昭在1642年用西班牙文首次出版了《大中國志》，書中寫道，人參是產(chǎn)于遼東的一種“極珍貴的樹根”，“健康人服用，可以增加力量和精力，如病人服用，則有奇效，得到滋補”。之后，波蘭人卜彌格、意大利人衛(wèi)匡國等來華傳教士在各自的著作中也都介紹過人參。1696年，法國傳教士李明在巴黎出版的《中國近事報道》中，比較詳細地描述了人參的形狀、味道、藥效等。不過，這些傳教士并沒有見過真正的人參。

1709年，法國來華傳教士杜德美奉康熙皇帝之命，到東北進行地圖測繪。在此過程中，杜德美親眼見到了鮮人參。杜德美在1711年4月12日寫回歐洲的一封信中，不僅介紹了人參的各種特征，而且還附上了人參的細節(jié)插圖。更加重要的是，他在信中指出，在中國，人參產(chǎn)地大致位于北緯39度與47度之間的高山密林之中，據(jù)此推測，在北美加拿大的相似地帶，可能也生長著人參。當時正在加拿大魁北克傳教的法國耶穌會士拉斐特了解到杜德美的這些觀點后，在當?shù)赜〉诎踩说膸椭�下，�?716年在蒙特利爾附近果然找到了人參。北美洲的人參與中國人參并非同種，因此，被命名為“美洲人參”（American Ginseng）。1718年，拉斐特在巴黎發(fā)表文章，宣布北美洲也有人參。拉斐特還認為，北美印第安人把美洲人參稱為“嘎蘭特區(qū)恩”（garantoquen），意為“人的形象”，這與中文里所說的“人參”在意義上相同，所以，北美大陸與亞洲大陸原來是連在一起的，否則，中國人和北美印第安人對于人參的稱呼不會如此相近。

歐洲人雖然在北美洲找到了人參，但由于西方根本沒有重視人參的傳統(tǒng)，所以，人參在西方并不被視為“靈丹妙藥”，更難以找到市場。相反，當時的中國市場正急需人參。清朝建立后，為了增加財政收入，清廷實行人參專賣制度，嚴禁私自采挖。與此同時，由于長期的消耗，中國的人參資源也越來越稀缺。結(jié)果，在中國市場上，人參供不應(yīng)求，價格不斷上升。在此背景下，法國人率先將美洲人參運到中國銷售。1720年，一艘法國商船滿載著美洲人參來到廣州，很快銷售一空，獲利甚厚，這大大刺激了歐洲人在北美開采人參的熱情。1747年至1752年間，從法國拉羅謝爾港轉(zhuǎn)運至中國的美洲人參增長了25倍。英國人緊隨其后，在北美洲掀起了采挖人參的熱潮，然后轉(zhuǎn)運到倫敦，最終輸送至中國廣州。

美洲人參傳入中國后，很快在醫(yī)學界廣泛使用。中國人并不知道其真實的產(chǎn)地，只是模糊地知道它產(chǎn)自海外，所以稱其為“洋參”。雍正年間頒行的《常稅則例》規(guī)定：人參每斤三錢，洋參每斤一錢五分。至乾隆時期，又出現(xiàn)了“西洋參”之名稱。成書于1757年的《本草從新》寫道，西洋參“出大西洋佛蘭西，形似遼東糙人參，煎之不香，其氣甚薄”。此處的“佛蘭西”即指法國。當時將西洋參販運到中國的主要是法國人，所以中國人就誤以為西洋參產(chǎn)自法國。醫(yī)家們還根據(jù)中醫(yī)理論，對西洋參的性味、歸經(jīng)、功能和主治進行了研究。清人趙學敏在1765年完成的《本草綱目拾遺》中，就專門列有“西洋參藥性考”一節(jié)，認為西洋參“味類人參，惟性寒”，“虛而有火者相宜”。這樣，藥性偏涼的西洋參，剛好可以與“提氣助火”的中國人參相互補充。這種觀點，一直流傳至今。

1775年，美國獨立戰(zhàn)爭爆發(fā)。1783年，英國正式承認美國獨立。新生的美國經(jīng)濟困難，所以寄望于發(fā)展海外貿(mào)易來解決危機。而中國不僅盛產(chǎn)美國人所需要的茶葉、瓷器等商品，還可以為美國所產(chǎn)西洋參提供廣闊的市場。因此，美國獨立初期積極發(fā)展對華貿(mào)易，而西洋參便是美國輸入中國的主要商品。1783年12月，波士頓商人派出“哈利提號”商船運載西洋參等商品前往中國，途經(jīng)好望角時，被英國人獲悉。英國人為阻止美國參與對華貿(mào)易，提出以中國茶葉高價換取船上的西洋參�！肮�利提號”船長貪圖利益，答應(yīng)了英國人的條件，并從好望角返回美國。1784年2月22日，美國商船“中國皇后號”滿載西洋參、毛皮等特產(chǎn)從紐約起航，逾半年抵達廣州，同年12月27日返航。這是美國建國后第一艘來華商船，標志著中美貿(mào)易的開端。運來的貨物售得白銀136454兩，其中473擔西洋參獨占80410兩。從此，西洋參就成了美國對華貿(mào)易的主要商品。中國人根據(jù)美國國旗的圖案而將美國稱為“花旗國”，所以，西洋參又被稱為“花旗參”。

進入19世紀，西洋參在美國對華貿(mào)易中的地位愈發(fā)顯著。從1804年至1829年，美國輸入中國的西洋參共計43602擔。1843年在中美《望廈條約》談判時，美方甚至特別要求減少西洋參的進口稅，足見其在兩國貿(mào)易中的地位。從1858年至1893年，美國向中國出口的西洋參超過了1860萬磅。不過，由于高額利潤所導致的毀滅性采挖，美國西洋參資源逐漸枯竭。19世紀末，美國人成功實現(xiàn)了西洋參的人工栽培，威斯康星州則逐漸成為美國西洋參栽培的中心，該州法定的“州草”便是西洋參。2017年，威斯康星州生產(chǎn)西洋參超過100萬磅，占全美西洋參產(chǎn)量的98%、全球供應(yīng)量的10%。直至今日，西洋參依然是美國對華的一項重要出口商品。

（作者：田力，系寧波大學人文與傳媒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