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版網(wǎng)站入口

站內(nèi)搜索

楊為剛:宮廷到市井:唐代住居與文學

楊為剛2022年08月25日13:45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國家社科基金?

作者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唐代住居與文學研究”負責人、汕頭大學副教授

文學是“人”學也是“物”學,研究住居與文學,需要把創(chuàng)作主體和書寫對象置于住居空間中,通過物質化的場景再現(xiàn),探討創(chuàng)作者如何通過文學書寫來表達生活體驗、生存狀態(tài)與生命意識。唐代時期,物質與精神文化發(fā)展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以長安為中心的相對完善的天下居住空間體系得以建立。在考古學、建筑學、歷史學和人居環(huán)境科學等學科共同努力下,消失千年的唐人世界重新浮現(xiàn),為研究以長安為中心的唐代住居與文學提供了充分的歷史依據(jù)與理論支持。

宮廷建筑與大唐氣象。長安是唐代政治、經(jīng)濟與文化的中心,作為坊市制都城的典范,長安城既是儒家理想的禮制之都,又是滿足物質需求的生活之都,還是展現(xiàn)唐人精神生活的文學之都。宮城是皇帝及其家庭成員日常起居的地方,也是最高權力階層處理政務、管理國家的場所,還是君臣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的空間。長安城有太極宮、大明宮與興慶宮三座宮城,構成長安都市空間最核心的部分。經(jīng)過考古勘探與歷史還原,三座宮殿群的位置、規(guī)模、布局以及主要建筑的形貌、功能基本摸清,為研究宮廷文學的空間生產(chǎn)提供了有跡可尋的歷史現(xiàn)場。大明宮與興慶宮都是唐后期修建的宮城,根據(jù)考古勘探,兩座宮城盡管在位置上偏離了禮制化的都市營建理念,但是建筑規(guī)模和空間布局適應了新時期物質、精神生活的需要,在強化皇權的同時,注重宮廷的生活功能,宮廷文學也表現(xiàn)出鮮明的時代特征。

花萼樓是興慶宮的標志性建筑,也是長安最宏大的一組宮廷建筑群。樓體面街,樓上空間與樓下廣場構成一個半公開的宮廷空間,是玄宗舉行公私活動的重要空間,也是宮廷文學活動的重要場所。以此為背景的文學創(chuàng)作既有宮廷生活的宏大氣勢,又有市井世界的世俗歡愉,張說、張九齡、王維等人也有類似的詩作,表現(xiàn)出相同的風格。

在魏晉六朝到唐初的很長一段時間,宮廷一直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重心。玄宗時期,隨著科舉取士制度的推行,宮廷文學的創(chuàng)作主體和創(chuàng)作背景都發(fā)生了變化,代表先進文化方向的中下層知識分子進入各級權力機構,成為宮廷文學的新生力量。以宮廷空間為背景,描寫儀式、宴享、上朝、夜值等公、私生活的文學作品一改前期宮廷文學內(nèi)容空洞、思想貧弱的不足,具有積極向上、恢宏大氣的時代主調,推動了文學中心由宮廷向市井轉移。

市井生活與都市文學。作為住居空間,長安城的主體部分是外郭城,不同階層的城市居民分布在郭城一百余座里坊中。隨著政治中樞由太極宮向大明宮和興慶宮轉移,長安城逐漸形成北實南虛、西富東貴的城市居住格局,產(chǎn)生了與身份、地位相對應的城市功能與城市生活?脊胚原的外郭城已經(jīng)具體到里坊、街道以及坊內(nèi)生活環(huán)境,在這種條件下,可以將諸多文學活動和文學作品置于更具體的都市空間中考察,白居易的長安書寫可以作為代表。

白居易在長安長居,早年在長安東南部的昭國坊等里坊中寄居或租居。元和十五年,白居易授主客郎中知制誥,在新昌坊有了自己的住宅,這種愉悅的心情體現(xiàn)在《行簡初授拾遺同早朝入閣因示十二韻》詩中,“夜色尚蒼蒼,槐陰夾路長。聽鐘出長樂,傳鼓到新昌。宿雨沙堤潤,秋風樺燭香。馬驕欺地軟,人健得天涼,待漏排閶闔,停珂擁建章……”新昌坊距大明宮丹鳳門的考古距離為6300米左右,位于長安城最適合居住的朱雀街東中南部。詩歌涉及的都市空間與王維等人早朝大明宮唱和詩基本一致,但是與同時期的詩歌一樣,白居易選擇街鼓、沙堤與槐樹等日;某鞘幸庀螅瑯嫿ㄒ粋更具經(jīng)驗性與歸屬感的都市空間。左遷期間的白居易把長安住居體驗帶到地方,通過物質化的長安物象來展開“戀闕”“望京”“憶京”主題的書寫。如代表“京都聲”的教坊樂(《琵琶行》),體現(xiàn)“京都樣”的胡麻餅(《寄胡餅與楊萬州》)等等。晚年的白居易分司東都,在洛陽最東南角的履道坊購置一座大宅園!拜p衣穩(wěn)馬槐陰下”(《晚出尋人不遇》)最能體現(xiàn)此時的住居心態(tài),沒有街鼓的催促與沙堤的喧囂,槐蔭下的悠游與閑靜是長安生活的延續(xù)。

玄宗掌權后,把具有享樂性的胡俗樂、散樂從太常寺獨立出來,由教坊負責管理,教坊樂人具有了皇家私樂的功能。設置在宮廷的內(nèi)教坊與郭城的左右教坊成為宮廷樂舞機構,教坊樂人代替掖庭樂人成為宮廷的主要娛樂對象。內(nèi)外教坊的設置使得宮廷與民間的音樂交流更加頻繁,宮廷娛樂空間向里坊延伸,長安的娛樂中心向市井轉移。具有宮廷背景的樂人代表著貴族化的住居品質與生活方式,他們活躍于貴族社會與市井里坊之間,成為都市生活方式與生活時尚的制造者與傳播者。

物質構建與物語模式。新的都市生活催生了與之適應的文學體式或表達方式,構成這種住居生活的諸多因素,從外部空間到內(nèi)部空間中的構成物都可以成為文學的書寫對象或表達方式,由此形成了唐代文學書寫中的“物語”模式。中國傳統(tǒng)建筑都是從宮室發(fā)展而來,具有通用性的結構,住宅建筑的住居功能與住居品質很大程度上通過室內(nèi)器具來決定;唐代是身份制社會,宅第的規(guī)制和器具的材質與使用者的身份有嚴格禮法規(guī)定;這些因素決定了器具在日常住居生活與文學書寫的特殊作用,可以通過盒子進行分析。

詩歌中的盒子是構建私密空間、表達私密關系的意象,白居易《長恨歌》有“唯將舊物表深情,鈿合金釵寄將去”句,韓偓《玉合》詩有“羅囊繡兩鳳凰,玉合雕雙鸂鶒,中有蘭膏漬紅豆,每回拈著長相憶”句。小說敘事中,盒子是表達主人公身份與關系的“物象”。許堯佐《柳氏傳》中,柳氏與韓翃訣別時,所送禮物是“輕素結玉合,實以香膏”。沈亞之《秦夢記》中,公主弄玉送給沈亞之的定情物是“水犀小合”。李公佐《南柯太守傳》中,公主的定情物也是“水犀合子”。另外,以禮物、信物或定情物出現(xiàn)的盒子還有暖金合(《張無頗》)、金縷小合子(《長孫紹祖》)、白玉盒子(《崔書生》)等。現(xiàn)實住居生活中,一只具有宮廷色彩的小小盒子可以“涵蓋”貴族社會住居生活的所有特征與品質,在文學書寫中,盒子能夠“容納”新興文士階層對于身體、身份與關系的所有經(jīng)驗和想象。

唐代的住居空間與住居方式處于承前啟后的變革期,門閥士族社會的住居習俗還在延續(xù),科舉官僚社會的生活風尚正在形成,這種社會轉型時期的住居生活在文學書寫中得到體現(xiàn)。與考古學、建筑學、住居學等學科的研究旨趣和研究理路不同,住居與文學的研究強調以文學為本位,注重“人本”與“人文”因素,關注情感與精神生活。通過唐代住居與文學的研究,一方面可以為古代文學提供一種新的觀照視角和研究范式,另一方面也可以為現(xiàn)代人面臨的住居問題提供唐人經(jīng)驗與唐代智慧。

(責編:王小林、黃瑾)
云南省| 宜川县| 新和县| 灌南县| 新邵县| 霍林郭勒市| 海盐县| 沅江市| 天气| 班玛县| 延吉市| 驻马店市| 青州市| 杨浦区| 宁陕县| 温州市| 盐津县| 仪征市| 梁平县| 冀州市| 寿宁县| 佛山市| 利川市| 郑州市| 牡丹江市| 长子县| 贡觉县| 拜泉县| 孟连| 宜兴市| 景宁| 龙胜| 固安县| 临邑县| 谷城县| 常宁市| 唐河县| 舟曲县| 师宗县| 大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