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大學阿旺嘉措主持完成的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敦煌文獻中的苯教寫卷考釋及研究”(項目批準號為:12BZJ015),最終成果為專著《敦煌文獻中的苯教寫卷判定、分類及其研究》。
從12世紀開始有這樣一種傳統(tǒng),藏學界認為佛教傳入藏地之前,苯教是藏地的主要宗教。以后的藏學家都基本上沿用這種說法,聲稱苯教是吐蕃時期的主要宗教。事實上吐蕃時期的苯教是苯教發(fā)展過程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由于缺乏資料,對這個問題的研究相對滯后。苯教是否吐蕃時期的主要宗教,學界分歧也較大。石泰安用吐蕃苯教或巫教來稱呼吐蕃時期的宗教。斯奈爾戈羅夫聲稱,“吐蕃古代宗教在任何地方都未被以“苯教”之名稱呼過”,并認為“苯首先是指土著宗教巫師中的一個特殊類別,但苯教(作為一種宗教體系)則以另外一種意義出現(xiàn)在9世紀末至11世紀中葉之間。”他同時強調(diào)吐蕃古代宗教從未被稱為苯教,而且不應與晚期的苯教相混淆。麥克唐納夫人提出了藏族古代宗教是“祖”“祖拉”的問題,而卡爾梅否認了這種說法,認為“祖拉”不是宗教概念,在藏族宗教史中找不到這樣的說法?送郀杻(nèi)認為在晚期(11世紀)和古代苯教徒巫師之間確實存在著一種連續(xù)關系,苯教保留了許多古老的信仰和做法。而卡爾梅將晚期苯教徒們的妖魔、靈魂、禳解、治病書和儀軌書與敦煌寫本中的這一切做了比較,他得出的結論認為晚期的苯教傳說從未與古代傳統(tǒng)斷絕過?柮吩凇墩撏罗澠諘r期苯教是一個宗教的論據(jù)》一文中對法藏敦煌藏文寫卷P.T.972、P.T.239、P.T.1284進行了研究,通過指出P.T.972中“別信外道之苯教(mu stegs bon la yid ches ste)”之說,以及P.T.239中苯教(bon)與神教(lha chos dkar po)、黑色葬法(shin nag po)與白色葬法(shin dkar bo)的對比,得出來的結論是吐蕃時期的苯教是一個具有普及性和獨立的宗教。
一 敦煌文獻中苯教寫卷的判定及分類
(一)敦煌文獻中苯教寫卷的判定
在法藏敦煌文獻中確定為苯教文獻的有十三篇,即P.T.0126、P.T.0239、P.T.0733、P.T.1039、P.T.1040、P.T.1042、P.T.1060、P.T.1068、P.T.1134、P.T.1136、P.T.1194、P.T.1285、P.T.1289。這些文獻的內(nèi)容大多涉及占卜、宗教祭祀等。王堯先生在《法藏敦煌藏文文獻解題目錄》中,認定為苯教文獻的有十篇,即P.T.0239(苯教殯葬禮儀故事)、P.T.1038(苯教故事)、P.T.1039(苯教故事)、P.T.1040(苯教儀軌)、P.T.1134(苯教殯葬禮儀故事)P.T.1136(苯教故事)、P.T.1194(苯教殯葬禮儀故事)、P.T.1185(苯教故事)、P.T.1285(苯教故事)、P.T.1640(苯教故事),這些文獻的主要內(nèi)容是苯教殯葬禮儀故事和苯教故事。敦煌苯教寫卷的認定上學者間有分歧,先對所選的十三篇苯教文獻做一說明。P.T.0126是由兩個卷子組成,其中(1~103)之間的內(nèi)容與苯教沒有關系,從(104~168)間記載的是吐蕃遠古氏族“恰”和“穆”的故事,苯教教祖辛饒米吾被認為是出自穆氏。P.T.0239是苯教殯葬儀禮故事,其中該卷記載了通過黑人的苯教之典和白人的佛教之典進行對比后,對苯教的做法進行了批評,此段在學界屢次應用。P.T.0733共計四行,為苯教的神域指路經(jīng)。P.T.1039為苯教的故事,該卷的第28行開始出現(xiàn)苯教徒苯波拉安作法祭羊的儀式。P.T.1040是苯教儀軌文獻,該卷的第一行就指出此經(jīng)是“秘密苯教”。在該卷的13行和34行均出現(xiàn)“苯”字,都指苯教祭祀者。P.T.1042是著名的苯教的殯葬文獻,其中“辛(gshen)”字在該卷出現(xiàn)3次,苯教徒自稱為“辛”!肮判粒╯ku gshen)”在該卷中出現(xiàn)20次,古辛一般指國王的護身苯教徒。“苯波”在該卷中出現(xiàn)15次。P.T.1060是祭獻動物儀軌的故事,該卷中出現(xiàn)山神、龍神等苯教神靈。P.T.1068是祭獻動物儀軌的故事,該卷2次出現(xiàn)辛饒米吾的名字,并出現(xiàn)主持殯葬儀軌的苯教徒的名字。P.T.1134是苯教殯葬儀禮故事,該卷中出現(xiàn)主持殯葬儀軌的都苯2次、辛饒米吾2次、“苯”字出現(xiàn)8次。在119行出現(xiàn)尼苯、神苯、加苯珍當,珍當也寫為列當,被稱為來自漢地的苯教徒。該卷中出現(xiàn)苯教儀軌垛和醫(yī)術。P.T.1136是苯教故事(祭獻動物儀軌的故事),在該卷中出現(xiàn)2次辛饒米吾的名字,另外還出現(xiàn)苯教儀軌主持者甲苯、瑪苯等。P.T.1194是苯教殯葬禮儀故事,該卷2次出現(xiàn)辛饒米吾的名字。P.T.1285苯教故事(有關小邦歷史),該卷中出現(xiàn)很多名目繁多的苯教,如苯波、夏苯等共出現(xiàn)30次。P.T.1289是苯教殯葬禮儀故事,該卷出現(xiàn)辛饒米吾的名字。
(二)法藏敦煌苯教寫卷的分類
根據(jù)上文論述,課題組認為,可將P.T.0126、P.T.0239、P.T.0733、P.T.1038、P.T.1039、P.T.1040、P.T.1042、P.T.1047、P.T.1051、P.T.1060、P.T.1068、P.T.1134、P.T.1136、P.T.1194、P.T.1285、P.T.1289等認定為苯教寫卷。
褚俊杰認為苯教的寫卷大致可以分為三類:一是遠古部落傳說,如P.T.0126、P.T.1038。二是喪葬儀軌,如P.T.0239、P.T.1042。三是其他儀軌故事,主要是有關獻祭動物的儀軌故事,著名的有P.T.1134、P.T.1136、P.T.1194、P.T.1060、P.T.1068等。他對苯教文獻旳分類基本是正確的,但還可以細分。現(xiàn)將課題組認定的篇分類如下。
1.遠古傳說歷史類有P.T.0126、P.T.1038、P.T.1285。
2.屬于苯教殯葬儀禮故事的有P.T.1134、P.T.1042、P.T.1194、P.T.1289。
3.屬于苯教故事和祭獻動物儀軌的有P.T.1139、P.T.1140、P.T.1060、P.T.1068、P.T.1136等。
4.卦書類文獻有P.T.1047。
這些文獻的內(nèi)容主要涉及打卦、主持垛術儀軌、施醫(yī)、招福招魂、主持殯葬儀軌等,屬于苯教四因乘的內(nèi)容,敦煌出現(xiàn)的苯教文獻屬于司巴苯教,明顯沒有受到佛教的影響。文獻中記載苯教的量很少,有些記載則一筆帶過,沒有專題詳細記載苯教的文獻。在法藏敦煌藏文文獻中確定為苯教文獻的比例很小,相比較佛教的文獻則很豐富。這也說明苯教在當時的敦煌不是主流宗教,影響范圍小。
二 從敦煌藏文寫卷看苯教徒的宗教功能
研究吐蕃時期的苯教,最可靠的辦法便是從現(xiàn)有的敦煌古藏文中的苯教文獻入手,對苯教徒扮演的社會角色和宗教功能進行研究,總結寫卷中反映的文化信息和特點。本研究通過對法藏的十六篇文獻和英藏的六篇文獻的梳理和分析,發(fā)現(xiàn)吐蕃時期苯教徒的宗教功能是打卦解惑、主持垛術和治療、招福、主持殯葬儀軌,而苯教的這些宗教功能實際上是苯教九乘中“四因乘”、四門一庫中“黑水司巴苯”的內(nèi)容。由此可以看出,11世紀發(fā)展起來的苯教與吐蕃時期的苯教之間有著緊密的關系。佛教的傳入對苯教徒角色的轉換究竟起著什么樣的作用,原始的司巴苯教是怎樣過渡到雍仲苯教的,以及吐蕃時期的苯教是一個什么性質的宗教等問題至關重要。在敦煌文獻中,苯教徒主要行使著“上敬神靈,下伏鬼怪”的宗教職能,各自分工明確。在古代藏族社會里,苯教徒扮演著知識的傳授者和宗教儀軌主持者的角色。研究當時苯教徒的社會角色問題,探討苯教徒的社會地位、權利義務和行為模式,對認識吐蕃時期的苯教意義重大。
(一)宗教儀軌的主持者
1.打卦
在古代藏族社會里苯教徒承擔著打卦的使命,在文獻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曼苯(sman bon),是指以打卦為職業(yè)的苯教徒。在敦煌文獻中有幾種卜法涉及苯教的內(nèi)容。(1)骨卜。敦煌文獻中P.T.1046是屬于骨卜。(2)鳥卜。在敦煌文獻中P.T.1045是屬于鳥卜。以及P.T.285、(1067~1069)、(1137~1138)中均出現(xiàn)苯教徒占卜的情況。
2.主持垛術儀軌
主持垛術儀軌是苯教徒的主要宗教職能,在文獻中出現(xiàn)的sku gshen、phangs bon po等在從事苯教垛術儀軌。垛在苯教的儀軌中占有特殊的地位,其分類多,儀軌復雜。垛術大體上分為四種:(1)五行不適類垛;(2)因緣類垛;(3)消災類垛;(4)雙換替身垛類,小分為三百六十種。P.T.1134、P.T.1285等出現(xiàn)苯教徒主持垛術儀軌的情況。
3.招福招魂
在敦煌文獻中夏苯(phya bon)是招福的苯教。在民間迎娶媳婦,做牛羊買賣,或重大的節(jié)慶日都要舉行招福儀式。魂在藏語中叫“拉(bla)”,在敦煌文獻中也有苯教徒招魂的記載。
4.主持殯葬儀軌
主持殯葬儀軌是苯教重要的宗教功能,敦煌藏文文獻P.T.0239、P.T.1134、P.T.1194中涉及了苯教殯葬儀軌,主持者稱之為都苯(dur bon)。
(二)苯教徒是知識的傳授者
苯教的經(jīng)典中,垛醫(yī)是聯(lián)在一起被稱為“垛協(xié)”,一般垛術和醫(yī)術交替使用。敦煌苯教文獻中從事醫(yī)療的苯教徒稱之為曼苯(sman bon),即醫(yī)苯。敦煌藏文文獻ST.756中,“不宜用苯教的祭鬼術,可于舌頭穿刺放血!蔽墨I中提到“苯”(苯教巫師),還詳述了苯教以驅邪禳魔的儀軌治病的方法。這也說明藏醫(yī)與苯教巫師是西藏地區(qū)早期醫(yī)療活動的主體力量,反映出醫(yī)巫殊路同源并相互影響是早期藏醫(yī)的特征。
(三)敦煌文獻中辛饒米吾扮演的角色
辛饒米吾是苯教的教祖,石泰安認為敦煌文獻中辛饒米吾的名字出現(xiàn)過六次,而噶爾梅認為五次。其實在P.T.1068、P.T.1068、P.T.1134、P.T.1134、P.T.1136、P.T.1136、P.T.1194、P.T.1194、P.T.1289文獻中辛饒米吾的名字共出現(xiàn)九次,而且每次都是以普通祭祀者的身份出現(xiàn),這里所說的辛饒米吾和后期雍仲苯教中的辛饒米吾是否為同一個人,弄清這個問題很關鍵。在后期的苯教經(jīng)文中,辛饒米吾經(jīng)常以佛陀自居。而在敦煌的苯教卷子中的辛饒米吾幾乎與民間咒師無異。
三 敦煌文獻中苯教寫卷中折射的文化信息
(一)苯教寫卷中的“苯”字含義
在敦煌藏文文書中發(fā)現(xiàn)“苯”字指苯教的一種儀軌,或是霍夫曼認為的那樣,“苯”很可能出于巫術符咒中對鬼神的祈禳!氨健弊钟袝r也指苯教徒。
(二)苯教寫卷中的“古辛”和“苯波”
敦煌文獻有很多名目繁多的“苯波”存在,這些苯波有各種各樣的稱呼,如:古辛(sku kshen)、辛苯(kshen bon)、苯波等。“古辛”和“苯波”扮演的僅僅是一個普通祭祀者的身份,這也說明敦煌的苯教文獻沒有受到佛教的影響。
(三)敦煌文獻中的苯教寫卷中的佛苯關系
對苯教歧視的習俗,早在吐蕃時期就已經(jīng)存在,P.T.0239中黑色人經(jīng)典和白色人經(jīng)典的對比,就很能說明這個問題。但是佛苯之間的矛盾并沒有引來歐洲式的宗教戰(zhàn)爭。
四 敦煌文獻中苯教寫卷的特點及發(fā)現(xiàn)的問題
(1)在敦煌文獻中確定為苯教文獻的有十三篇,從總量上看,占的比例很小。這也說明苯教在當時的敦煌不是主流宗教,影響范圍小。
(2)內(nèi)容涉及打卦、主持垛術儀軌、施醫(yī)、招福招魂、主持殯葬儀軌,屬于苯教四因乘的內(nèi)容。敦煌出現(xiàn)的苯教文獻屬于司巴苯教,明顯沒有受到佛教的影響。
在敦煌藏文文書中我們發(fā)現(xiàn)以下幾個問題:①“苯”字指苯教的一種儀軌,或是巫術符咒中對鬼神的祈禳。②敦煌文獻有名目繁多的“苯波”存在,如:古辛、辛苯等。③苯教徒的主要職能是打卦、主持苯教垛術、施醫(yī)、主持殯葬儀軌等。苯教徒已經(jīng)開始形成社會團體,且有明確的社會分工。④辛饒米吾扮演的僅僅是一個普通祭祀者的身份。⑤對苯教歧視的習俗,早在吐蕃時期就已經(jīng)存在。
佛教的傳入對苯教徒角色的轉換究竟起著什么樣的作用,原始的司巴苯教是怎樣過渡到雍仲苯教的,以及吐蕃時期的苯教是一個什么性質的宗教等問題至關重要。在敦煌文獻中,苯教徒主要行使著“上敬神靈,下伏鬼怪”的宗教職能,各自分工明確。在古代藏族社會里,苯教徒扮演著知識的傳授者和宗教儀軌主持者的角色。研究當時苯教徒的社會角色問題,探討苯教徒的社會地位、權利義務和行為模式,對認識吐蕃時期的苯教意義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