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卜筮簡整理與研究

濰坊學院蔡麗利主持完成的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楚卜簽簡整理與研究”(項目批準號為:13CYYO45)，最終成果為同名專著。課題組成員有:曲冰、袁金平。

一  研究的目的與意義

楚卜筮簡是楚人書寫在竹簡上的占卜、祭禱記錄。楚人“信鬼神重淫祀”，凡仕途是否順利、疾病是否痊愈、遷居是否適宜等都要進行占卜，卜問哪路鬼神作祟，應當舉行什么祭祀以祈福禳災，并根據(jù)占卜的結果進行相應的祭祀禱告。

楚卜筮簡幾乎貫穿整個戰(zhàn)國時期，能夠比較全面地反映楚國的時代特色，它真實地記錄了當時楚國各個階層的占卜情況，為研究楚國各種制度、風俗，提供了第一手數(shù)據(jù)，對于楚國歷史、楚地文化、古文字學的研究都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同時，楚卜筮簡對重新構建天神、地祇系統(tǒng)及楚先祖世系的再探源也有著不可估量的作用，彌足珍貴。綜觀楚卜筮簡研究概況，目前還沒有對楚卜筮簡文字進行全面整理、研究，該成果對楚卜筮簡所涉及能釋讀的每一個文字，上自甲骨文、金文，下至小篆或傳抄古文，形體一一溯源，推敲其流變，厘清其演變、訛變等情況，為文字釋義提供字形依據(jù)；將每一個文字所出現(xiàn)的語言環(huán)境全部輯齊分類，不避其繁，為文字釋義提供全面的語言環(huán)境，并根據(jù)語言環(huán)境分析詞義、詞性歸屬；同時統(tǒng)計出每一個文字使用頻次、出現(xiàn)特點，為進一步語言學研究提供詞頻等依據(jù)；每一字頭下?lián)�《古韻通曉》《說文解字》給出聲韻和反切，為文字通轉提供音韻學依據(jù)。

二  成果的主要內容

該成果以所有出土并公開發(fā)表的楚卜筮簡為研究對象，對其進行整理、研究�？傮w分兩部分進行，主體部分是對楚卜筮簡文字詳細梳理、釋義，將所有可辨識的楚卜筮簡文字進行分類整理，將字詞大體分為“名物詞”“運動詞”“特征詞”以及其他（含虛詞、代詞）等，不能確定的或疑惑不解的均歸入“存疑”組中�！懊�物詞”下又分時間、空間、動物、植物、宗教、人倫、文化與藝術、人名、地名、謚號、山丘、河流、墓葬等二十六個小類，“運動詞”下又分變動、及物、及人、目動、口動、心動、手動、足動、身動等八個小類，“特征詞”下又分狀人、狀物、表數(shù)（加上量詞部分）等三個小類。同一個字依據(jù)所屬不同的詞義、詞性歸屬分別劃入不同的大類與小類，如“子”既可表時間用于干支紀日，又可用作人名，還可表示子女等義，這樣依據(jù)其詞義分別歸入“時間”、“人名”、“人倫”三個小類中；再如“言”既可表歌謠辭賦，又可表說話、談論，則分別歸入“名物詞”大類中的“文化藝術”小類以及“運動詞”大類中的“言動”小類，其他文字以此類推來處理。另外，詞語的釋義，需要以簡潔、合理和高度概括的語言加以描述，不僅要為讀者提供盡可能完備的義項，而且每個義項的概括也應該準確、嚴密。該成果不憚其煩，將每一個文字所出現(xiàn)的語言環(huán)境全部列出，對有爭議或爭議較大字詞詳加梳理，取舍說明理由。成果主體部分字詞釋義舉例：

高｛2例｝（《古韻通曉》：宵見；《說文》：古牢切）

“高”，甲骨文作“”（合21826）、“”（屯1102），金文作“”（牧父丁罍，商）、“”（師高器，西周早期），形體像一個高高的樓臺建筑。楚卜筮簡在承襲甲骨文、金文的基礎上字形省簡，如“”（包山·241）、“”（新蔡·甲三·387）。

位置在高處的。凡2例。

（1）亯（享）祭之高丘、下丘（包山·237）

（2）亯（享）祭之高丘、下丘（包山·241）

《玉篇·高部》：“高，上也。”《禮記·曲禮上》：“不登高，不臨深�！薄恶R王堆·老子甲本后古佚書》：“臺室則崇高，污池則廣深。故《詩》云：‘高丘之下，必有大峽，高臺之下，必有深池。’”簡文中因有“下丘”相對，故“高丘”當為位置在高處的�！抖蹙龁⒅酃�(jié)》亦有“高丘”，是否與簡文中的“高丘”一致，還有待進一步研究。

酉｛28例｝（《古韻通曉》：幽喻；《說文》：與久切）

｛17例｝｛7例｝｛2例｝酉｛2例｝

“酉”，甲骨文作“”（合19866）、“”（合32859），金文作“”（父辛酉卣，商）、“”（夨令方彝，西周早期）、“”（鄭師□□代表原器物處文字殘損，無法辯識。父鬲，春秋早期）。形體像酒尊之形，本義應是裝酒的容器。酒、酉一字分化。楚文字用于地支用字時，嚴格將酒、酉分開，用作地支“酉”時增加區(qū)別符號，或加撇作“”（新蔡·乙三·29）、“”（新蔡·甲三·46），或增加木旁作“”（包山·218）、“”（包山·221），只有極個別與“酒”同形如“”（秦一三·三）。

地支名用字。凡27例。

�。ㄓ希┐�表竹簡殘斷處。下同。（新蔡·甲三·34）

當同一文字有不同歸類分屬時，字形溯源只出現(xiàn)在順序靠前的類別中，如上文所舉“子”字，同時歸屬“時間”“人倫”人名”三個小類，而“時間”小類順序是最靠前的，則“子”的形體溯源出現(xiàn)在“時間”小類中，其余“人倫”、“人名”小類中不再出現(xiàn)。

該成果對部分內容進一步深入探討，專題研究。專題研究分貞人、筮具研究、貞卜原因、祭禱名稱、祭禱對象研究。在貞人研究中我們發(fā)現(xiàn)貞人有這樣幾個特性：世襲性、職業(yè)性、分散性、兼職性。貞人與貞具之間有使用的傳承性、兼容性、穩(wěn)固性及多樣性等特點。在貞卜原因研究中，通過對疾病名稱、發(fā)病部位以及發(fā)病癥候的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各墓主患有多種疾病，也可能是一種疾病引發(fā)的并發(fā)癥。各墓主幾乎都有胸悶、心疾、不能食、憋氣等癥候，說明他們所患疾病相同或相似，由他們祭禱先祖先王系統(tǒng)可知，新蔡、望山、包山三墓主之間關系密切。由此可認為各墓主所患之病為當時楚王公貴族通病，或者說可能楚王族內部有某種疾病家族史。在祭禱對象研究中，我們構擬楚先祖系統(tǒng)表，根據(jù)筆者的理解進行一定的分析。

將出土竹簡文字分類整理研究，是研究方法的一次有益嘗試。楚卜筮簡涉及眾多方面內容，該成果將所有文字按人名、地名、貞卜工具、時間、祭祀方式等分類研究，內容清晰，條理清楚，方便讀者和業(yè)界學者使用、查閱。楚卜筮簡長期以來總是帶著神秘面紗出現(xiàn)在人們視野中，讀者想了解卻難懂其語詞之古奧，偶有學者對個別詞語進行釋讀、釋義，但一詞之解終難解整篇卜筮簡之難，為此，該成果將字詞梳理作為主體，從字形、字音、詞（字）義、語言環(huán)境等角度出發(fā)，對每一個能釋讀的文字，不憚其煩，逐一探究。

通過對每一個文字歸類梳理，我們認為工具類中的“大英”或由“大央”的訛書變化而來；疾病類中“百骨體疾”之“百”或可理解為概數(shù)“多”指由于某種病癥引起多處骨頭疼痛，因此不必通過各種輾轉他讀釋義，結合“百骨體疾”所出現(xiàn)所有語境，“百骨體疾”多是由心悶、脹氣等原因引發(fā)，將“百”理解為額骨、盆骨、或全身骨頭疼都不是很合適；而簡文“樂之，百（白）之，贛（竷）之”中的“百”當讀為“白”，告也，“樂之，百（白）之，贛（竷）之”是一套娛神儀式，楚地巫風盛行，求神祭禱儀式隆重而又熱烈，伴隨著音樂巫師一邊舞蹈一邊念念有詞，以此娛神、告神并與神交流，用以祈福禳災去患。簡文“犠馬。先之以一璧，辸而歸之”中“辸而”有學者認為是連詞，表順承關系，通過其本身的語言環(huán)境、相關卜筮簡大語境及語法角度研究，我們認為“辸而”不當作連詞理解，“辸”應看作“實詞”訓“前往”義，與之相似的辭例還有：

（迻）彭定之祱（說）於北方一靜（），先之。（新蔡·乙二·30）

（舉）禱於（地）宔（主）\[一\]青義（犧），先之一璧。（新蔡·乙二·38、46、39、40）

這里的“先”均可用為“先后”之“先”，在用牲前先用玉進獻神靈。需要注意的是“先用玉，再用牲”是針對“玉”和“牲”的順序，而不是“先用玉再歸之”這樣一個順序，“先”和“歸”都是針對“玉”而言。因此，從羅輯上似乎并不存在順承關系，而“歸”卻有一個時間問題，并不是時時都可以“歸”，例如：

八月歸備（佩）玉於（巫），丁占之吉。（天卜）

壁琥，睪（擇）良月良日（歸）之。（包山·218）

從上述辭例可以看出“歸”需要有時間選擇，“歸”需要選擇“吉日”，簡文“先之以一璧，辸而歸之”即可體現(xiàn)這一點，“以一璧先之于用牲，即刻前往‘歸’之”如此理解，“歸”的“時間性”充分體現(xiàn)。若以上論述不誤，“辸”訓“前往”，整個文意通暢，音如字讀，不再需要通假他讀，《廣韻·蒸韻》：“辸，往也�！痹偃绾單摹埃�隨）（侯）之筮”之“（隨）”有學者認為是姓氏用字，經過研究我們認為此處“（隨）”當為地名用字，應是古隨國被楚滅后設的一個封邑，因其地位的特殊性，故隨地仍可沿襲舊稱。在梳理“祭”與“祀”二字時，發(fā)現(xiàn)二者的細微差別是：①來源不同。祭，際也�！办搿迸c“飤”可能同源。②“祭”后多連接具體對象、物品，如“速祭公宔（主），冢豕，酉（酒）飤（食）”；“祀”多與“祭”連用。③意義承擔不同。“祭”主要承擔“祭祀”義，“祀”泛化為多個義項。④使用頻率不同。在供奉鬼神、先人這一義項上，“祭”常用，“祀”使用頻率越來越低，即便使用也常常是“祭祀”連用，組成偏義復詞。

楚卜筮簡人名異寫現(xiàn)象也十分嚴重，如“魏”氏，就有“、、隈”三種寫法，楚先“老童”之“童”也有“、、僮”三種寫法�！按蟠ㄓ小币辉~一直懸而未決，意見有七八種之多，通過字形溯源、語境比對等，我們認為“大川有”當指“大川不順暢的地方或受阻礙之處”。限于篇幅，不一一舉例論證。

三  成果的主要價值

該成果通過文字的梳理，詞義的闡釋，語句的串解，使讀者對楚卜筮簡內容有一個大致了解，不會再望而卻步，不會再因字詞的古奧而迷惑不解。楚卜筮簡是遙遠筮占文化的一個具體再現(xiàn)，該成果的研究作為筮占文化的一部分，是打開筮占文化之門的關鍵之一。出土文獻與傳世文獻相結合，才能使筮占文化體系更加完善、完美。楚卜筮簡所承載的歷史文化信息以準確的文本為基礎，準確的文本則是以準確的釋字為基礎，字詞的解讀則是基礎中的基礎，只有對出土文獻正確的解讀，才會有后續(xù)的各項研究，該成果研究價值可見一斑。同時，該成果還可作為其他楚文字釋義的參考依據(jù)，也為一些古文字釋讀提供幫助。楚卜筮簡文字作為楚文字的重要組成部分，為將來楚文字系統(tǒng)研究、整理、研讀、釋義夯下基礎、做好基石。